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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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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的偶然性
如果我们把人类历史比作一天的话,国家这一特殊组织直到这一天最后的半小时才出现。在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里,不同地方的人们都过着相似的贫穷生活;国家的出现意味着人类文明迎来了惊鸿一跃,但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财富鸿沟。这种财富差异既存在于个体间,也非常显著地存在于不同国家之间。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统计,二〇二二年世界上最富裕国家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是最贫穷国家的五百余倍。为何人类社会在短时间内会出现如此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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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入的故事”:娓娓道来的权利革命
叶礼庭是加拿大政治学者,他本来从学,后来从政,从政不顺,又回头做学问,穿行在政界与政治学界,是当今世界为数不多的、对政治隐秘与学术三昧会心的人物。《权利革命》是叶礼庭最近被译成中文的著作。这本书篇幅不大,但内容丰富,它不仅提出,自一九四八年《联合国人权宣言》发表以来的一部人类历史,是一部争取权利的历史,“争取权利就是争取真实的生活,就是要求终结说谎的政权,就是为了最终免于恐惧和耻辱的生活”(《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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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时代的梁启超与王国维
在本文中,我主要想谈谈清华国学研究院时代的梁启超与王国维,但同时我也想讨论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期“政治”与“学术”对反发展的现象。政治上,北方政治格局的崩溃,使得梁启超、王国维两人面临现实政治、人生的没落甚至消亡,但在同一个时期,他们的学术仍然是开新的,两者之间像是两列对开的火车。 一、梁启超、王国维与清华国学研究院 关于清华国研院的历史,书上或网上的材料甚多,在这里我只想突出两点:第一,从《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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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宓与卡罗尔
二〇二三年七月的一天,我如常在旧书网上“闲逛”,看到一部绿色封面的精装本英文小说,为美国作家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所著《大街》(Main Street)。书前的空白页上,有黑色钢笔写就的英文批语,工工整整,写满一页。由于《大街》这书实在太常见—“满大街都是”—起先我未甚留意。忘了过了多久,也许是当晚,也许是第二天了,又想起那页批语,找出再看了看。愈看愈觉此读者绝非凡品,到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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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的奇崛与天真
一 二〇二三年,上海浦江之滨的龙美术馆策划了“龙与士:明代中国的书法和绘画艺术特展”。此特展是民间收藏家刘益谦先生几十年个人珍藏的一次集中亮相,展品包括了明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的诸多书画珍品,还囊括了晚明书法大师王铎、倪元璐等人的作品。其中,最引起我个人兴趣的是明末清初书法家傅山的一幅草书杜甫诗的立轴,此立轴条幅高二百二十三厘米,宽七十八厘米,尺幅高大,气势磅礴。这幅立轴虽然是草书,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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榫卯,是中国传统建筑独有或首创的吗?
“中国建筑为什么用木构”是一个伪问题 榫卯是木构建筑、器物中的节点形式。当两块木料相接,不借助其他属性黏合或连接材料(如胶或金属连接件),仅利用木料交接部位的几何形态咬合在一起,这种构造即称为榫卯。 大约始于二十一世纪初,伴随全社会对“工匠精神”的感怀与对民族文化的热忱,传统建筑与家具工艺似乎骤然间点亮了“中国古代技艺”的聚光灯,而“榫卯”这个技术术语,一下子也成为“网红”知识点,跃升为中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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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口红利到劳动红利、工程师红利
人是万物之灵长。人口理论与政策,兹事体大。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马寅初提出,由于我国人口增长与工业化、粮食增产之间存在着矛盾,需要控制人口的过快增长。在“大跃进”的前夕,“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的舆论环境下,马寅初的“新人口论”遭到口诛笔伐,导致其后中国的一轮人口急剧增加。后来有人评论说,“批错一个人,多生三个亿”。从七十年代中期开始,人口政策却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折,从此实行了长达四十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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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直气壮地不劳而获?
近几年来,关于“无条件基本收入”(Unconditional Basic Income,以下简称UBI)的讨论,在国内学术界得到了一定关注。UBI的核心含义是,每位成年公民都应当获得一份可以满足最起码生活需求的定期现金收入,这种收入完全不附加任何条件。也就是说,不同于传统福利国家提供的各种补助补贴,UBI并不会去审查领取者的许多资格条件,包括家庭状况和当前收入水平。尤为引人注目的是,UBI不仅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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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人”是谁?
“人民”是现代汉语中的常用词语。若将次序颠倒,“民人”二字,虽对今天的普通读者稍显陌生,对熟读古代典籍者,应该算不上一个生僻字眼。它常常出现在皇帝或官员对臣民的称呼中,粗略地说,也即被统治者的一个统称。进一步,“民间”也自然意味着民人起居之处所与空间。 不过,有清一代,“民人”一语却发展出一些特殊的释义和指向。大而言之,这也关联到清代特殊的政治制度和统治方式。近年来,以北美的“新清史”研究为滥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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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构、故事与合法性
《人类简史》宣称人类文明始于“虚构”。较之动物,人类语言的特殊性在于可以“想象”或“虚构”从未存在过的事物。此前,通过“面对面”的语言,人类只能维持少数人的合作,社会规模也十分有限。而从农业革命开始,人类开始面对人口集中带来的大规模合作问题,创造出诸如“神”“国家”这类“虚构的故事。”“哪怕是大批互不相识的人,只要同样相信某个故事,就能共同合作。”这种“讲故事”的本领使人类建构社会组织的能力远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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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非作家加尔格特的时代与文学
大约有半年的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是在阅读加尔格特的作品中度过的,甚至把他的作品带到研究生课上去讨论,将他推荐给研究生做毕业论文的课题,他成了那段时间我唯一的阅读对象。是的,我在这里选择的词是“阅读”而不是“研究”。这对于一个以论文论英雄的非洲文学研究者来说,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加尔格特使我在二〇二三年大半年的时间里,竟然不再知道“研究”为何物,而是过着一种虔诚的阅读生活。 艺术上能有如此魔力的加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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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小说与小说推理
有人宣称《圣经》是推理小说的先祖。在《旧约》的伪经里,先知但以理将灰撒在房间的地上,证明异教的祭司及其家属正在偷吃供给异教偶像贝利的食物。英国推理小说家,也是福尔摩斯的忠实粉丝多萝西·塞耶斯,从《诗学》中找到了最早的侦探小说宣言,其中,亚里士多德在讨论悲剧时说:“也有可能发现某人做了或没做某事。”([美]扎克·邓达斯:《大侦探:福尔摩斯的惊人崛起和不朽生命》,肖洁茹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二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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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貂蝉
三国故事里,貂蝉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史书上不见其名,虚构的一介妇人,在汉末乱局中导出反转剧情,将女色与谋略、污秽与正气、江山社稷与家国大义,逐一写入国人的历史记忆。这些都是完形填空的关键词,而最关键的是,纤纤女子成了撬动历史的杠杆。 二十四史除了“后妃传”和“列女传”,妇人难容一席之地。范晔 《后汉书》始设“列女传”,有意“摉次才行尤高秀者,不必专在一操而已”,其中列入班昭、蔡琰(文姬)这样以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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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文化交流史中的苏东坡诗文
苏东坡诗文西译外传,始于何时?一九九四年二月,《读书》杂志曾刊出柳叶所撰《英译〈苏东坡文选〉》一文,提及李高洁(Cyril D. Le Gros Clark)的译著及其与钱锺书交往等事。一九三一年,英国汉学家李高洁出版了其译《苏东坡文选》(Selections from the Works of Su Tung-p’o)一书,不久钱锺书先生在《清华周刊》上发表一篇书评评骘其译文,后来李氏敬佩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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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伴我四十年
我翻译过许多著作。第一本一九九〇年出版,最后一本二〇二二年出版,相距约三十年。这两本书的出版周期比较长,前者是一九八一年翻译的,后者是二〇一〇年左右翻译的,相隔差不多也是三十年。从第一次动笔翻译到最后一本译著问世则是四十年。无论三十年还是四十年,都是一段漫长的时光。我的翻译有几个特点。一是起步早,二是持续的时间长,三是中断的时间也早,四是成果“累累”:出版译著十几本(还有不少译文),包括英文和德文
北窗读记 |
徐浩谈学书
唐朝中期书家,徐浩、颜真卿齐名。唐朝张彦远辑录的《法书要录》收徐浩《论书》一文,有一段专为初学楷书指点门径。 一、立筋骨,所谓“初学之际,宜先筋骨,筋骨不立,肉何所附!”筋骨指字的体格,体格不立,则外在姿态难以附丽。书法的筋骨还关乎笔力,而笔力关乎神采。 二、须藏锋,所谓“用笔之势,特须藏锋,锋若不藏,字则有病”。藏锋之法,尤显于起笔、收笔,可收点画稳重饱满之效。 三、运笔适中,所谓“笔不欲
读书短札 |
“崇椒”的含义
闲时常去北海公园,濠濮间的山石上有座“崇椒室”,说明牌上介绍:“崇椒室典出《楚辞》,寓意品行高洁。冬雪之际,乾隆帝偶临此处小憩。”《中国园林文化史》言:“《楚辞·九章·悲回风》中说‘惟佳人之独怀兮,折芳椒以自处’,后来的士人遂常用‘芳椒’作为园景的题旨,以表现自己的高洁。崇椒室的设计亦承袭此意。”“椒”固然是《楚辞》中常见香木,这里的“崇椒”却与其无关。屈原《离骚》为首的《楚辞》多离乱伤感之音,虽
读书短札 |
李鸿章的身高
以往知道,李鸿章是一个大个子,而且有图有真相,在他出国访问的照片中,经常比与他比肩而立的洋人还要高。坊间流传“李鸿章身高一米八三”,具体身高未见记载,但有见过他的外国人,记录下来一些大概数字。如英国外交家寇松曾在天津见过李中堂,回去写道:“总督身材高大,有统帅气派,他的身高大约是六英尺有余。”据此推算,李鸿章的身高应该约一百八十二点八八厘米。 现在有一个更直接的实测数据:一百八十四厘米(穿鞋),
读左零札 |
湨梁之会“大夫盟”非刺大夫专权
襄十六年《经》:“三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莒子、邾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湨梁。戊寅,大夫盟。”是会是晋悼公卒后,晋平公会诸侯于湨梁,以服齐也。但齐怀二心,齐侯不至,但遣大夫高厚与会。会后晋侯与诸侯宴于温,使诸大夫舞,曰“歌《诗》必类”。高厚之《诗》不类,荀偃怒,且曰:“诸侯有异志矣!”使诸大夫盟高厚,高厚逃归。湨梁之会,齐侯不至,高厚又逃归,故《经》不书齐,不以齐与此会也。诸侯皆
短长书 |
俳句与二十四节气
日本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某官僚从国土交通省下凡,到气象协会当头儿,上任三把火,要制订“日本版二十四节气”。理由是中国传来的二十四节气虽然给季节的变迁添彩,但冷的时候立春,热的时候立秋,不感到“违和”(别扭)吗?孰料,此举当即惹恼了俳人,群起反对,致使这把火未能像和式木房子失火那样呼啦烧起来。 俳人们为何反对呢?原来俳句有两个最基本的原则,一是十七个音节,节奏为五七五,这是外形的限制;二是用季语,这
短长书 |
两件憾事愧我心
近日在家里整理旧书,发现常君实先生赠我的一本书,书名《晚晴集》。是香港友人曾敏之赠他,他二〇〇八年转赠我的。他在书的扉页上写道:“请希安同志指教。我一直在工作,近二十年我又编辑出版了7600多万字书稿。其中有《张恨水全集》67卷、《唐弢文集》10卷,‘三家村’邓拓、廖沫沙二人全集共10卷、《吴晗全集》10卷即将出版,三人的全集共20卷等。” 十五年时光过去了,常先生已经作古。读着扉页上写的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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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军机处的秘密来信
清代军机处辅佐皇帝治国理政,是行政总汇,号称政府。军机处办事既讲究快捷,又强调保密。故历朝皇帝三令五申,严禁军机处人员向外私通信件,泄露机密。一八八四年,晚清名臣阎敬铭一出任军机大臣,就在家书中说,“自入政府,更不与外官通信”,“军机例不通外信”。协助军机大臣的军机章京亦然。他们如与外官私通信息,一旦东窗事发,也多被严厉处分。 尽管制度和法律上悬为厉禁,但在清代中后期,军机处人员与外官私通信件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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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金轱辘棒
水城的新作 我有很多朋友,除从小一起淘气的小朋友,主要是从事“三古”研究的大朋友,特别是考古界的朋友。我来往最多的是这类朋友。我特别佩服战斗在考古一线又颇具理论思考的考古学家。 过去,大家有个印象,考古学家很辛苦,调查累,发掘累,整报告累,没工夫读书,更没时间写书,好像毛泽东自谦自嘲书赠傅斯年的那首诗所说,“刘项原来不读书”(唐·张碣:《焚书坑》)。但水城不然,他挖了很多,读了很多,也写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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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文化史“通”的书写
南炳文先生主编《明清文化通史》(全三册,包括南炳文、何孝荣著《明代卷》,南炳文、李小林、李晟文著《清前期卷》,南炳文、傅美林著《清后期卷》,江苏人民出版社二〇二三年版,以下简称《通史》)是集几十年之功写作而成的,是迄今第一部全面系统的明清文化通史性著作,展现了传统中国文化在明清五百多年间的演变轨迹和风貌。 中国由传统走向近代,这是人类文明史发展的大趋向,关键性契机是在明清时期。人类历史由传统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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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声色?
美国学界对中国历史或文学的分期,一般将魏晋至唐末称为“中古”(Medieval China),魏晋至隋代称为“早期中古”(Early Medieval China)。作为美国中国古代文学的研究热点,代表西方学界中国文学研究最高水准的《剑桥中国文学史》中特意加大了中古文学的比重,写作中囊括了传统文学史中被认为是“非经典”的作家作品。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吴妙慧《声色:永明时代的宫廷文学与文化》(以下简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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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一个聚讼纷纭的话题
如今,各种儿童产品的价格节节高升,形形色色的育儿方法和技巧层出不穷,给新手父母们带来了不小的经济压力和精力损耗。这一切都向我们展示,儿童是这个时代难以回避的一个话题。不仅如此,如今的学术界对童年也颇为关注。当代学者就古今的儿童问题聚讼纷纭,给过去和今天的童年问题铺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一九八二年,尼尔·波兹曼出版了《童年的消逝》一书,提出在历史上,“童年”非自然天成,而由人为建构。具体而言,“童年